三石小佳

[雷卡] 临冬


有ooc,有私设

雷狮在一个气温骤降的夜里梦见了卡米尔。
他站在梦中的四方房间里,落地窗紧闭,那面大大的玻璃外面,连接着一个小阳台。
而卡米尔正坐在那上面,侧着身子,雷狮要移几步,才能清楚看见他的脸。
男孩的脸看起来还是和以前一样,脸色不怎么红润,似乎有些营养不良。肥大的暗红色袍子将他的身体罩住,他坐在围栏上,双脚凌空晃动。
雷狮不敢出声叫他,万一他回头时不小心从那上摔下去了怎么办?
于是雷狮就安静地站在屋子里,穿着一件薄睡衣,沉默地看着对默不作声的男孩。
梦中时间也恰为深夜,乌云渐遮住月光,风在林间穿梭,男孩的黑发与胸前的红丝带一齐扬起。
男孩的素白脸庞在黑暗里时隐时现。房间里的暖黄色灯光从雷狮身后延伸开来,却在越过玻璃门后在触及男孩之前被截断,孤独地躺在大理石瓷砖上。

从那时起已经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了,久到雷狮都快记不清卡米尔的模样。但此刻男孩在雷狮脑海模糊的眉眼、身形及音色又重新变得万分清晰起来。
男孩的眉眼柔和,不如雷狮那般锐利,总是沉默寡言,小小的脸看起来没什么精神。
也正因为他沉默寡言,导致雷狮一直以来都想不起他的嗓音。
但现在雷狮想起来了,男孩真正的声音其实有点软软糯糯,但每次讲话都会刻意压低,听起来就变得有些厚沉。



雷狮正想得出神,却发现窗外下起零星的雪,那些水做成的白色的花沾上男孩的外袍,风也开始加急,融于风雪中的男孩将袍子裹得更紧,头垂下,似要蜷缩为一枚安静的茧。
这时雷狮想起男孩奇怪的怕冷体质,他曾经在一个秋天就这个问题询问过男孩。当时虽然已是深秋,但很少有人裹得像男孩那样严实。
他自己也不过只加了一件内衫,看见男孩裹上围巾穿上大衣的样子就既好笑又好奇。
而后男孩回答了他的问题,他也从那时知道男孩幼年曾在雪地里饿昏过,在雪中躺了大半天,醒醒来后留下病根,对男孩来说,他的一年四季大半都只能感到如冬的严寒。
那时他们两人的关系已十分要好,他没办法像旁人一样哈哈笑过,但他也没能说出什么安慰的话来。
因为男孩说这话时一脸平静,好像事不关己。
所以他也不说什么,只看着男孩亳无波澜的脸,和身上厚得不合时宜的大衣。

他想象不出来,是怎样的饥饿使一个人在雪地里倒下。更想象不出来那种程度的无助与恐慌,与濒死的挣扎。
年幼的雷狮王子拥有一切,他在属于他的王国里呼风唤雨,所到之处铺满红毯与鲜花,一尘不染。世人皆跪拜于他,用虔诚仰慕的眼神望向他,他是出色的,完美的,华服冠冕加于他身,世间的珠宝珍馐都应该献给他。
所以他无法想象,高贵的王子无法想象穷苦的贫儿所涉足的恶意与荆棘,他只能望着对方幽暗的双眼,尝试从中看到一丝丝不同以往的情绪。




什么都看不见。




但他还能为男孩做些什么。天气转凉时的温牛奶会准时送至男孩手上,每天的药膳也不曾落下。



但回忆一结束就不行了,思绪回归,雷狮就又回到了这个寒夜的长梦中。虚幻的卡米尔还是裹着那长袍,独自面对凛冽的漫漫长夜。
他背对雷狮,身子藏在宽大袍子里,让人难以想象那具身体是何等的瘦骨嶙峋。


此刻的雷狮就如同当年刚知晓了卡米尔过去的雷狮一般无助,他什么也做不了。谁都没法推开那扇脆弱的玻璃门,即使如雷狮般强大也动不了分亳。
那扇门将他们隔开,于是雷狮呆在房间里,卡米尔与风雪被关在门外。

以前他看不出男孩所隐藏的情绪,不知对方的悲喜,却能强硬的递给男孩牛奶与药膳。
但现在不行了,他什么都送不出去了。


因为不会有人收到了。

那个人什么都收不到。




继月光之后,星光也开始消弥。
黑暗从远外奔袭而来,吞噬了大半的世界。
惟有那盏灯还明亮依旧,柔光四散,在风雪中闪烁。
一切都似乎摇摇欲坠,却勉勉强强被灯光拼接在一起。
男孩姿势不变,他还是背对雷狮,望着远方——虽然那里什么都看不见,只1一片无垠黑暗。
雷狮不喜欢那片暗,它像一个黑洞,掩盖吞噬一切,熄灭月色,蒙蔽山林,在将群星消弥后,它渐渐靠近,微微蛰伏,随时准备带走风雪与男孩。
但男孩不急不慌,他凝视远方,纹丝不动。

他的身影在暗夜的风雪中越发模糊,却在雷狮脑海里更加清晰。

即使此刻他背对雷狮,即使他离去已久。

雷狮闭上了眼,在脑海中回忆关于男孩的短暂故事。
男孩从何时因何故开始跟随自己,雷狮也记不太清了。少年雷狮总是目中无人,不会特意去记住自己何时多了一个跟随者。他只知道那个堂弟平日里受人欺压不动声色,却偶然被雷狮看见了眼睛里阴鸷的光。
大约是那样的眼神吸引了雷狮的注意吧。

但跟随在自己身后时,男孩却很少露出那种眼神。
雷狮还是觉得有点可惜,他喜欢那种眼神,似猛兽,似恶鬼。

在很久很久以后,他自己在面对对手时,眼神就是如此。

但他不曾意识到。

少年雷狮有满满的好奇心,他会因为一个眼神关注一个人,却并不会去关注那眼神里所盛放着什么,也不会关心对方露出那眼神的原因。

他总是以自我为中心,所以不懂自己伸出去的手对对方是何等的救赎。

他记得还没有离开那个星球的日子里男孩整日顶着一张扑克脸,连一点小小的变化都没有。不过倒也有一次,那是在马术课上,雷狮从那匹难驯的马上摔了下来,背部的擦伤痛的让他直不起腰来,这时候有人跑了过来,雷狮忍着痛抬眼看了下,发现男孩飞奔而来,脸上满是惊慌失措。

有趣。这是当时雷狮的第一个想法。

十五六岁的雷狮不畏惧任何痛苦和伤害,他喜欢一切新奇的东西。
十五六岁的雷狮不在乎一切眼光和期许,他只做自己永远的王。

他看着男孩靠着他蹲下,然后小心翼翼地扶起自己。
男孩的脖颈靠近他,身上有一丝甜味。
糖果的香味。
是那种经常出现在饭后女仆送来的小零嘴中的糖果的味道。雷狮并不爱吃,每次都会推给男孩。

还挺好闻的。

此后男孩又变回了那张扑克脸,雷狮却把那张惊慌失措的表情记得最深。
以至于很多年后,他想起男孩,总是先想到那个表情,其他的都模模糊糊,在脑海里混杂交错,拼不出一个清晰场景。

风雪渐大。



厚雪积在男孩头顶、肩上和露在袍外的膝盖上。



灯光开始摇曳。






雷狮的影子被不断拉扯,在地面上跳动。











雪要和暗一起埋葬万物吗?

在将灭的灯光、潜伏的黑暗和渐大的风雪中,一切都变得难以看清。

模糊的卡米尔,语焉不详的卡米尔。

雷狮突然觉得自己看到的其实一直都是这样的卡米尔。

卡米尔一直跟在自己身后,但自己了解卡米尔吗?






他不知道。






他一直在向前走,他未曾回过头。


灯光跳动地更加厉害,雷狮盯着外面的卡米尔,男孩瑟瑟发抖,身子已圈作一团。他不停抖不停抖,积雪从他身上落下。在雪抖尽后,那件暗红色的袍子逐渐变化,在不断的扭曲中化为了暗红黏稠的液体。






有奇怪的味道。

有点熟悉。

像…糖果?

雷狮一惊,他突然想起来了。








他记得男孩最后一次拥抱他时,身上就沾满了这种腥甜。
以及奔跑过来时,那幅表情,就是他一直记着的表情。
可这回他不觉得新奇了。
时隔多年,他看见男孩带着那幅表情向他跑来时,他就明白了男孩要做的事,但他来不及反应,敌人的刀已经要砍到面前了,他来不及躲避,来不及喊话,一切就都结束了。











束手无策。

定局已成。

















他终于敢想起来了。



于是过去的一切就都在脑海里出现,一切都变得清晰。



他想起他对男孩伸出的手,想起在屋顶上他说的豪言壮语,他想起微薄灯火下男孩眼里的星星。,以及,男孩最后在他耳边喃喃数遍的,“对不起,谢谢您。”






为什么道歉?是他自作主张要去伏击那个敌人。
为什么道谢?他什么都没有做到。




他不可能救下倒在血泊中的少年。











他永远都没办法,回到多年前的那个冬天,去找到那个倒在巷角的男孩,他不能和他共度那些寒冷刺骨的孤独夜晚,他不能在那时拒绝少年和他一起离开的提议,他不能阻止过去的自己所做的选择。

就像他救不了已经失去意识的少年一样。











就像现在他穿不过这扇门。
无法触及。






所以他只能静静站着。他只能看着男孩的背影,想象男孩平静如海的双眼,想象男孩身上萦绕的糖果香味。

他想象男孩如同往常向他走来,头微昂起,月光只跟随他。








时光在夜里翻飞,变得斑斓且零碎。
而男孩在那里。
在这漫长的夜里,在这漫长的梦里。






灯光将灭。

有什么在喀喀地响,不断发出令人烦躁的声音。

然后他看见男孩身形改变,化成了死去时的少年模样。

少年缓慢地回头,风雪刹时暴涌而来,仿佛想要淹没这世界。

少年嘴唇翕动,一张一合,雷狮贴紧玻璃,颤抖不已。
而后世界归于寂静,风雪已止。














“我将跟随您。”



“我将跟随您。”












对不起,我无法跟随您了。
谢谢您,允许我跟随您。
然后,再见。







你现在不就在我面前吗?
可是啊。
外面已经没有人了。在风雪停止时,少年也化作飘雪四散。

他找不回他了。

少年纷飞于天地,化为抓不住的薄雪。

沒有人能找到他了。













雷狮醒来时,天已大亮。
外面有什么在反光。
他走到窗户终于看清了,是一块冰。
昨夜外面下雪了。
昨夜的风雪停了。
这是冬天的第一天。
这是这一年冬天的第一场雪。

有很多人已经扫好了门前的雪。时间已近正午。
可他觉得这场梦醒来为时尚早。

有谁赐给了他这场梦?

为什么要赐给他这场梦?



但这都不重要了。

因为在这场梦里,年逾二十五的雷狮终于明白自己失去了一个多么重要的人。

他不曾向任何人提起这场梦,但却一直回想,努力记清每一个细节。记得越清楚,他却越痛苦。在这场梦里,他会想起王子与少年的故事。但那时候的雷狮错过了美好的结局。





失之交臂。

于是在那一天之后,他开始期待冬夜,期待一个虚无缥缈的梦。






end.

一开始想写这篇文是因为想写一个关于梦的故事。然后编了一句话,就是最后那句:于是他开始期待冬夜,期待一个虚无缥缈的梦。
没错,为了一句话写一篇文,我经常干这事。
顺便,也想在文末再加一句:也只能仅此而已(再补一刀)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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